“堅持自我革命”是中國共產黨百年奮斗的重要歷史經驗。延安整風在推進黨的自我革命歷程中有著特殊的意義，由此形成的整風精神更是影響深遠。《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反對黨八股》是標志延安整風開啟的三篇經典文獻，其中蘊含著毛澤東對開展整風運動的深邃思考，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黨的自我革命的偉大實踐。重溫這三篇經典論著，對于新時代繼續推進黨的自我革命具有現實意義。

一、目標導向：“要領導人民打倒敵人，我們的隊伍就要整齊”

要從自我革命和社會革命的辯證關系視角審視毛澤東發動延安整風的目的，即深刻認識到自我革命是進一步推進社會革命的前提和條件。用毛澤東當時的話來說，就是“要領導人民打倒敵人，我們的隊伍就要整齊”，而整風則是實現隊伍整齊的必要途徑。

毛澤東領導發動延安整風的邏輯起點，即“我們是一個革命黨”，中國要實現民族解放、國家獨立，必須要依靠中國共產黨這個革命黨。毛澤東在《整頓黨的作風》一文中開始就指出：“為什么要有革命黨？因為世界上有壓迫人民的敵人存在，人民要推翻敵人的壓迫，所以要有革命黨”，“如果沒有共產黨這樣的革命黨，人民要想推翻敵人的壓迫，簡直是不可能的。”

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整頓黨的作風》兩篇論著中都強調同樣一個重要觀點，那就是“只要我們共產黨的隊伍是整齊的，步調是一致的，兵是精兵，武器是好武器，那末，任何強大的敵人都是能被我們打倒的”。毛澤東這一判斷有其歷史依據和現實依據。

從歷史來看，隊伍不整齊、步調不一致，革命就有失敗的危險。一段時間以來，黨內長期存在兩種對立的態度，即主觀主義態度和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態度。這兩種對立態度的存在是黨內隊伍不整齊、步調不一致的主要原因。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一文中，毛澤東深刻分析到：“這種反科學的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主觀主義的方法，是共產黨的大敵，是工人階級的大敵，是人民的大敵，是民族的大敵，是黨性不純的一種表現。大敵當前，我們有打倒它的必要。只有打倒了主觀主義，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真理才會抬頭，黨性才會鞏固，革命才會勝利。”毛澤東的這段論述集中闡述了黨內存在的主觀主義態度和黨的革命目標之間的關系。中國共產黨革命的歷程充分印證了這個道理，1941年1月發生的皖南事變是國民黨頑固派發動的第二次反共高潮的最高峰，奉命北移的新四軍大部壯烈犧牲和被俘。深刻總結皖南事變的原因，毛澤東認為是“有同志沒有把普遍真理的馬列主義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際聯系起來”，“沒有了解中國革命的實際，沒有了解經過十年反共的蔣介石”。由此追溯，黨內連續發生3次“左”傾錯誤的根本原因，即沒有懂得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要同中國革命的實際相結合。從對歷史的分析可知，打倒主觀主義是實現黨內隊伍整齊、步調一致的必要條件。

從現實來看，有諸多現實原因影響黨內隊伍整齊、步調一致。一方面，1938年秋，黨的六屆六中全會批準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央政治局的政治路線，提出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具體化的任務。但是，黨內“左”傾錯誤思想根源并沒有得到徹底清算，主觀主義在黨內還有一定的影響。另一方面，從黨員隊伍的發展情況來看。1938年，中共中央通過《關于大量發展黨員的決議》，此后短短3年時間，增長了70多萬新黨員，而這些新黨員中有不少出身于農民和小資產階級。由于抗戰的嚴峻環境，他們不能及時接受比較系統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教育，加之自身認識的局限性，使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很容易反映到黨內來。黨中央愈發認識到，沒有思想的統一，便不會有隊伍的整齊和步調的一致。開展全黨范圍的整風運動，顯得愈加必要和迫切。

二、問題導向：“我們還是有缺點的，而且還有很大的缺點”

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和中國共產黨具有強烈的憂患意識是密不可分的。毛澤東領導發動延安整風正是源于其對黨內存在的不良作風的強烈擔憂。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一文中，毛澤東指出：“我們還是有缺點的，而且還有很大的缺點。據我看來，如果不糾正這類缺點，就無法使我們的工作更進一步，就無法使我們在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和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互相結合的偉大事業中更進一步。”在《整頓黨的作風》一文中，毛澤東又進一步指出：“究竟我們的黨還有什么問題沒有呢？我講，還是有問題的，而且就某種意義上講，問題還相當嚴重。”這些“很大的缺點”“相當嚴重的問題”主要表現為學風有些不正、黨風有些不正和文風有些不正。根據這些存在的問題，毛澤東確定了整風的任務，即“反對主觀主義以整頓學風，反對宗派主義以整頓黨風，反對黨八股以整頓文風”。

主觀主義表現為理論隔離實際。關于反對主觀主義，毛澤東分別在《改造我們的學習》和《整頓黨的作風》兩篇論著中予以重點論述。延安整風作為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一次全方位的自我革命，最主要的特點即表現為破除黨內把馬克思主義教條化、把共產國際決議和蘇聯經驗神圣化的錯誤傾向，是一次偉大的思想解放運動。主觀主義在黨內具體的表現為對什么是理論家，什么是知識分子，什么是理論聯系實際這3個問題存在糊涂觀念。所以，毛澤東就從這3個觀念的辨析切入對主觀主義的批駁。毛澤東認為我們所需要的理論家是能夠依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正確地解釋歷史中和革命中所發生的實際問題，能夠在中國的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種種問題上給予科學的解釋，給予理論的說明。真正的理論聯系實際，就是要用馬克思列寧主義之箭，去射中國革命之的，去解決中國革命的實際問題。

宗派主義表現為局部、個人利益高于黨的利益。宗派主義是主觀主義在組織關系上的一種表現，反對宗派主義的最終目的是實現黨對內和對外的高度團結統一。毛澤東認為宗派主義的殘余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對黨內的宗派主義產生排內性，妨礙黨的團結和統一；另一方面，對外的宗派主義產生排外性，妨礙黨團結全國人民的事業。關于黨內的宗派主義殘余，毛澤東將其概括為鬧獨立性，表現為“忘記了少數服從多數，下級服從上級，局部服從全體，全黨服從中央的民主集中制”。深入剖析鬧獨立性的根源，毛澤東認為跟他們的個人第一主義是分不開的，就是不能正確處理個人和黨的關系，口頭上把黨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置，實際上卻常常把個人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關于對外關系上存在的宗派主義，毛澤東講到，部分同志“喜歡對黨外人員妄自尊大，看人家不起，藐視人家，而不愿尊重人家，不愿了解人家的長處”。對此傾向，毛澤東鄭重發出警告：“要使我們的干部真正懂得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使他們懂得共產黨員如果不同黨外干部、黨外人員互相聯合，敵人就一定不能打倒，革命的目的就一定不能達到。”

黨八股表現為形式脫離內容。黨八股是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在宣傳形式上的表現。毛澤東認為，只有將黨八股打倒了，才算對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最后地“將一軍”。毛澤東強調，黨八股“不是生動活潑的東西，而是死硬的東西了；不是前進的東西，而是后退的東西了；不是革命的東西，而是阻礙革命的東西了”。由于其已成為阻礙革命的東西，所以必須將其消除。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一文中給黨八股的罪狀進行“畫像”，不僅詳細列舉了黨八股的具體表現，而且指出了糾正的路徑。毛澤東認為需要進一步推進“民族化、科學化、大眾化”，使那些口講“大眾化”實際“小眾化”的人下決心跟人民群眾學習，走向真正的“大眾化”。

三、效果導向：“有兩條宗旨是必須注意的：第一是‘懲前毖后’，第二是‘治病救人’”

中國共產黨勇于自我革命不僅表現為勇于剖析黨內存在的問題，更表現為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正確路徑。毛澤東在三篇論著中，不僅提出問題、分析問題，還為如何解決問題指明了方向。毛澤東認為掃除“三風”是不容易的，有一個必須堅持的原則要貫穿始終，即“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他把黨的自我革命比喻為一個治病救人的過程，強調對于已經患病的人來說，重要的就是給他一個刺激，向他們大喊一聲“你有病呀！”，使患者為之一驚，出一身汗，然后好好地叫他們治療。在延安整風中，毛澤東為掃除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開出了三劑精準藥方。

堅持實事求是，掃除主觀主義。毛澤東為掃除主觀主義開出的藥方為“宣傳唯物主義，宣傳辯證法”。的確，主觀主義在黨內占有市場，與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宣傳普及不到位有著直接的關聯。宣傳普及唯物主義和辯證法，難在如何通過大眾化的表達使其精髓深入人心，成為人民群眾辨別主觀主義的利器，而不是一堆抽象化的空洞概念。毛澤東在《改造我們的學習》一文中對“有的放矢”和“實事求是”這兩個中國成語進行了馬克思主義式的解讀，使人民群眾通過熟悉的語言掌握了唯物主義和辯證法的精髓。毛澤東解釋到，有的放矢，“的”就是中國革命，“矢”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實事求是，“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由此，實事求是成為被人民群眾掌握的掃除主觀主義的有力思想武器。做到實事求是，具體來看，毛澤東提出以下建議：一是要系統地周密地研究周圍環境。任何部門工作，只有通過注重調查研究，詳細了解各方面情況，然后才能解決好問題。因此，做到實事求是，首先就要做到重視調查研究。二是對于近百年的中國史，應有計劃地先做專題研究，后做綜合研究。這主要是針對主觀主義者言必稱希臘的怪象發出的倡議，鼓勵立足中國，多研究中國的歷史和現實。三是干部教育應以研究中國革命實際問題為中心，廢除孤立靜止地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方法，改為大力提倡理論聯系實際。

不斷提高黨性，掃除宗派主義。毛澤東為掃除宗派主義開出的藥方為“提高共產主義精神，密切聯系群眾”，這兩點可以歸結為通過不斷提高黨性來掃除宗派主義。原由在于黨性和派性本身就是水火不容的，而黨性和人民性是統一的，堅持黨性就要做到密切聯系群眾。其一，個人主義是黨內宗派主義的具體表現，本質在于把個人利益和局部利益看得高于黨的整體利益。毛澤東提出，只有以黨的利益高于個人利益和局部利益，才能使黨達到完全團結統一的地步。延安整風前夕，1941年7月1日，中共中央作出《關于增強黨性的決定》，明確提出：“干部黨員更加增強自己黨性的鍛煉，把個人利益服從于全黨的利益，把個別黨的組成部分的利益服從于全黨的利益，使全黨能夠團結得像一個人一樣。”同時，布置在黨內開展反對“分散主義”“獨立主義”“個人主義”的斗爭，大力加強紀律教育，開展自我批評等。增強黨性的一系列措施貫穿延安整風的始終。其二，黨對外的宗派主義表現為脫離人民群眾。因此，掃除這一方面的宗派主義就要密切聯系黨外的群眾。1941年11月，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參議會的演說中指出：“我們的毛病還很多。”清除這些毛病，一方面要靠加強黨內的教育，另一方面要經過和黨外人士實行民主合作。毛澤東說只有這種“內外夾攻”，才能把我們的毛病治好。通過延安整風，密切聯系群眾成為黨的優良作風。

提倡中國氣派，掃除黨八股。黨八股也是一種洋八股，因此掃除黨八股的藥方就是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指出的“新鮮活潑的、為中國老百姓所喜聞樂見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的最后重新引用這段話，并指出：“這里叫洋八股廢止，有些同志卻實際上還在提倡。這里叫空洞抽象的調頭少唱，有些同志卻硬要多唱。這里叫教條主義休息，有些同志卻叫它起床。總之，有許多人把六中全會通過的報告當做耳邊風，好像是故意和它作對似的。”毛澤東在《反對黨八股》最后引用幾段材料來說明如何具體糾正黨八股。一是列寧寫傳單要和熟悉情況的工人同志商量；二是季米特洛夫強調應當學會戰士們的語言和群眾懂得的話；三是魯迅列舉的八條寫文章的規則，包括寫不出的時候不硬寫，寫完后至少看兩遍等。毛澤東列舉這幾段材料的用意就是號召大家在寫文章做宣傳的時候多向群眾學習，做到反復研究。1942年5月，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毛澤東詳細論證了為什么文藝要實現大眾化，并指出為什么人的問題是一個根本的問題。這與《反對黨八股》中的思想精髓是一脈相連的，那就是宣傳要為群眾服務。隨著整風運動的深入開展，新聞報道、文學、藝術等方面發生了巨大變化，產生了諸如《小二黑結婚》《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王貴與李香香》《白毛女》等“民族化、大眾化”的優秀作品。

以延安整風三篇經典論著為切入口梳理毛澤東對黨的自我革命的頂層設計，對于新時代繼續推進黨的自我革命具有現實啟示。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定不移推進全面從嚴治黨，開辟了百年大黨自我革命的新境界。踏上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只有不斷發揚自我革命精神，勇于堅持真理、修正錯誤，善于刀刃向內、刮骨療毒，才能保證黨長盛不衰，不斷發展壯大。

【作者單位：江蘇省委黨校（江蘇行政學院）江蘇黨的建設理論與實踐創新研究院】

【本文系江蘇省社科基金青年項目“延安時期中國共產黨自我革命精神研究”（項目編號：18DJC002）、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第65批面上資助項目“新時代中國共產黨黨內教育質量提升研究”（項目編號：2019M651800）階段性成果】

來源：《機關黨建研究》2022年第4期 

( 編輯：謝淳子   送簽：謝淳子   簽發：梁穎 )